百裏長安聽不懂母後的話，伏在那裏，直勾勾的瞧著她，面頰上是母親掌心的溫涼，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親密的貼近自己的母親。

難得有一次，可以這樣近距離的，看著母親，陪著母親，甚至於得到母親的輕撫，她想了好多年，也沒有想到的溫情，此番終於得到了。

“不管以前如何，阿九永遠都不會怨懟母後。”百裏長安揚唇，笑得乖順，“母後要好好養病，要快點好起來。阿九回去國寺，為母後祈求平安，母後一定會沒事的。”

黛櫟定定的看著她，仿佛是心有不忍，別開頭皺起了眉，“你……”

“母後，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？阿九去給你找太醫。”百裏長安急了。

黛櫟忙拽住她的胳膊，“不用，母後沒事。”

百裏長安一怔，僵在原地不知所措。

“阿九，母後生下你，卻沒能照顧你一日，你心裏恨我嗎？”黛櫟問。

百裏長安連連搖頭，“不怨，母後身子不好，阿九不能拖累母後，且父皇也說過，母後是有苦衷的，不能怨恨母後。”

“你可以怨恨的，也有資格怨恨。”黛櫟的指尖，一寸寸的撫過孩子的容臉，從眉眼到鼻尖，從鼻尖到面頰，最後握住了她的手，那樣的眷眷不舍。

百裏長安有點慌，“母後，是不是阿九做錯了什麽，惹您生氣了？您別生氣，只要母後開口，阿九都願意改的，真的真的，阿九可以發誓。”

“不用了，阿九很好，是母後不好。”黛櫟微微紅了眼眶，“阿九長得可真好看，母後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，仔細的看過阿九。”

聞言，百裏長安當即將面頰往前湊了湊，“那母後好好看清楚，摸一摸阿九的臉，阿九最喜歡母後了。母後，阿九很乖的，保證不會動，真的真的。”

“好！”黛櫟意味深長的開口，“那阿九一定要記得自己說過的話，要很喜歡很喜歡母後，一定要記住母後現在的樣子，把母後的樣子刻在心裏。”

百裏長安歡喜得很，母後終於願意接納她了，終於可以好好疼愛她。

“嗯！”百裏長安連連點頭，笑得眉眼彎彎，眸中晶亮，“我一定會好好記住的，母後說的每一句話，都會刻在阿九的心裏。母後，你累不累，阿九給你倒水喝？”

黛櫟深吸一口氣，“那阿九給母後倒杯水，伺候母後吃藥可好？”

“好！”百裏長安當下起身，快速朝著桌案跑去。

不多時，她便小心翼翼的為黛櫟倒了一杯水回來，輕輕的擱在床邊位置，其後學著紫嫣和紫嵐的模樣，取過軟墊，在黛櫟坐起來的時候，將軟墊塞在她的身後。

“母後，這樣會不會舒服一些？”百裏長安笑問。

瞧著她時時刻刻保持唇角上揚的模樣，黛櫟端起了杯盞，垂眸喝水，眼底掠過一絲狠戾，“我也曾有過，無憂無慮的年紀，那時候的我笑得比你還好看，陽光、大漠、綠洲，白日裏勞作，夜晚載歌載舞，那樣的日子真是人間仙境。”

“母後，那是什麽地方？”百裏長安從未聽過這些，畢竟她不被允許，靠近黛櫟。

黛櫟擡眸看她，眼神有點冰涼，看得百裏長安略有點心裏發怵。

“無妄之國。”她目不轉睛的，看著自己的女兒，“大漠裏的綠洲，神秘的古國，是我回不去的故鄉，也是我愛恨情仇……開始的地方。”

說到這兒，黛櫟無力的靠在軟墊上，眼神放空，思緒回到了那個載歌載舞的夜晚，回到了多吉給她放螢火蟲，陪他看星海的時候。

“大漠裏的星星，是最好看的。浩瀚星河，漫天繁星，風卷起黃沙，從沙丘的這邊掠到那邊，空氣裏彌漫著迷人的玫瑰香甜。”她自顧自的說著，眼角忽然有一滴淚落下，“那個迎風而來的少年，手捧著一束玫瑰，將整顆心都捧給你看。那才是我的，一生一世一雙人啊……”

百裏長安有點迷糊，“母後，您在說什麽呢？”

“阿九？”黛櫟擡手，輕輕拭去眼角的淚，“你去那邊的梳妝臺上，找到那個錦盒，母後的藥就放在錦盒裏，你伺候母後吃藥可好？”

百裏長安連連點頭，“好！”

梳妝臺上的一角，擺著一個錦盒。

“母後，是這個繡著奇怪花紋的錦盒嗎？”百裏長安回頭問。

黛櫟點頭，面色蒼白，“打開它，阿九。”

“好！”百裏長安打開了錦盒，裏面放著一枚藥丸，想來就是母後所需，趕緊拿了回來床邊，“母後，您的藥。”

黛櫟張嘴，瞧著小姑娘欣喜的餵她吃藥，然後端起杯盞湊到她唇邊。

喉間滾動，藥丸入腹。

黛櫟忽然笑了，笑得眼眶發紅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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